13
这一天。
宋堰钧突然带着万静娴回到了宅邸,我震惊不已。
万静娴腹部已隆起,约莫怀孕六月有余。
我不禁为小乖的未来忧虑。
该怎么办?万静娴若在此常住,她与小乖之间是否会生出摩擦?
小乖畏缩在楼梯口,羞涩而害怕,不敢下楼。
张妈捧上一盘精心布置的水果拼盘。
宋堰钧将果盘轻轻推至万静娴面前。
“这些都是你喜欢的,多吃点。”
万静娴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,点头微笑。
她叉起一片哈密瓜,轻轻咬了一口。
“下个月我们去海岛,你确定有空?”
海岛?宋堰钧打算与万静娴旅行吗?
京城下月空气质量不佳,对孕妇尤为不利,而海岛正是风光旖旎、气候宜人的时节。
宋堰钧点点头,“我会抽空的,答应你的事,不会食言。”
万静娴笑得愈发温柔,低头轻抚着小腹。
“太好了,海岛非常适合度假,腹中的宝宝也会很高兴的。”
我内心如刀割一般。
该如何是好?
宋堰钧原本就不亲近小乖,待万静娴生下孩子,小乖岂非更难得到父亲的疼爱?
况且,万静娴入驻此宅,小乖又该如何与之相处?
我痛恨自己当初为何与万静娴交恶。
焦虑之下,我狠拍自己的脸颊,这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,害了小乖。
万静娴目光一转,停留在楼梯口那小小的身影上——小乖。
她眉头微蹙。
感受到那道视线,小乖的手更紧地贴在腿边。
我急欲挥去万静娴的目光,别再吓到我的小乖了。
然而,我无力改变。
不一会儿,小乖飞奔下楼,直奔厨房。
小乖要干什么?
正欲跟随,却见她缓缓端出一杯茶来。
小步走向客厅。
“阿姨,请喝茶。”
她小心翼翼地将茶水置于万静娴面前,眼神中满是胆怯。
我立刻明白小乖的意图。
此举也让宋堰钧愣了一下。
万静娴瞥了宋堰钧一眼,旋即放下餐叉,端起茶杯。
“谢谢你,真是个乖孩子。”
她浅尝一口,但我分明捕捉到她眼角一闪而过的厌恶。
万静娴并不接纳小乖,未曾料到小乖竟主动示好。
然而,万静娴的眼神告诉我,小乖的讨好全然徒劳。
我更加心神不宁,小乖已经够懂事了。
在她纯真的目光中,我看到了不安。我曾告诫她,这位阿姨可能会成为她的家人,切莫惹怒她,要乖巧听话。
我以为,小乖主动示好或许能带来转机。
万静娴那轻轻一抿,仅触唇即止,而后放下。
小乖也垂下了头,预备回房。
在这里,父亲不喜爱她,新来的阿姨亦是如此。
出乎意料,宋堰钧竟开口。
“过来吃水果,别跑来跑去的。”
小乖回头,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,但宋堰钧的目光确实落在了她瘦小的身躯上。
“好的,爸…叔叔。”
她连忙奔回,爬上了角落的沙发。
这几个月来,宋堰钧鲜少主动与她交谈,此刻突如其来的关怀,让小乖的喜悦溢于言表。
她甚至差点脱口而出“爸爸”,平日里她是不敢的。
小乖坐下后,万静娴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,随即叉起一颗草莓,笑容可掬地递给小乖。
“宝贝,来,快吃吧。”
小乖下意识望向宋堰钧,这才接了过来,“谢谢阿姨,阿姨你真好看。”
万静娴轻轻拍了拍小乖的头,笑容依旧。
“真可爱。”
而我,泪如泉涌,无声滑落。
我的小乖,为何你要如此懂事,妈妈何德何能,拥有你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。
14
让我诧异的是,万静娴并未在此留宿。
仅仅一小时后,她便踏上了归程。
宋堰钧吩咐司机,将她护送回悦岛的别墅群。
那是近年来新兴的豪华住宅区,我无从知晓,那片天地是宋堰钧为她购置的避风港,还是出自万家的手笔。
万静娴的离去,让客厅中仅剩宋堰钧与小乖两人。
他们同坐在长沙发上,宋堰钧占据了中心位置,小乖则蜷缩在角落,两者间仿佛隔着一道鸿沟。
宋堰钧沉默不语,面容沉静,让人难以揣测他的思绪。
这样的氛围,让小乖显得手足无措,满心不安。
宋堰钧身上散发的威严气质,非一般人所能承受。
小乖放下餐具,轻声道:
“叔叔,我去房间看漫画了。”
她滑下沙发,准备抽身离开。
然而,宋堰钧开口问道:“你怕我?”
此时,一双清澈眼眸与宋堰钧深邃的眼眸相遇。
小乖的手指不安地绞扭在一起。
宋堰钧招手示意:“过来。”
小乖眸光一闪,旋即又黯淡下去,不敢抱太大希望,蹒跚着小步移到宋堰钧身旁。
未等她靠近,宋堰钧已主动将她拉近,长臂一揽,将小乖抱坐在膝上,深邃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她。
宋堰钧脸部线条刚毅,鼻梁挺拔,与小乖小巧的鼻子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小乖坐在宋堰钧健硕的腿上,被他单手环抱。
在这个陌生的怀抱中,小乖的手指更是不安地交错摩擦。
她渴望父亲的拥抱,可首次的亲密接触却让她异常紧张。
宋堰钧喉结微动,“我让你过来时,你怎么称呼我的?”
小乖的手指绞得通红,犹豫半晌,她才小心地说出:“叔叔。”
“叔叔?”
“你之前是怎么称呼我的?”
这次,小乖抿紧嘴唇,更加不敢回答了。
见宋堰钧依旧等待着她的回应,
她嗫嚅着唇,低下头。
“是……爸……爸。”
这声低语,让本就静谧的大厅更显沉寂。
正在打扫的张妈也不由停下了动作。
我不敢呼吸,紧张地注视着宋堰钧的反应。
他的态度,预示着小乖接下来的命运,是喜还是忧。
他显然愣住了,眼神复杂难明,随后移开视线,投向窗外的远方。
难道……他无法接受吗?
我焦虑万分,心中如鼓点般跳动,尽管已无心脏。
比我还紧张的是宋堰钧怀中的小乖,她悬空的小腿似乎在轻轻颤抖。
一副犯了错,恐惧不安的模样。
宋堰钧忽而低头,用指尖轻轻将小乖耳畔的碎发掠至耳后,“中午想吃什么?我让张妈给你做。”
小乖的黑眸瞬间闪烁起光芒。
不敢相信地望向宋堰钧。
那是否意味着,爸爸接受了她?
宋堰钧的冷漠面孔竟然柔和下来,嘴角勾起一抹笑,“还没想好?想吃什么?”
小乖彻底放松,眼睛眨巴着,竟主动将头埋入宋堰钧的胸膛。
小嘴轻启,再次唤了一声,“爸爸。”
我激动得泪流满面。
太好了,万静娴的出现本让我以为是灾难降临,却不料,小乖与宋堰钧的关系竟取得了如此大的进展。
15
自此之后,宋堰钧与小乖的关系有所缓和。
宋堰钧安排小乖入学。
白日里,小乖开始了幼儿园的生活。
但这仅仅是改善的开始。
宋堰钧生性冷漠,对我的反感仍旧强烈。
他对小乖,也只是允许她称呼自己为父亲。
偶尔,他会给予小乖两句关怀。
更多的亲密举动,却是没有的。
小乖时常仍对他感到惧怕。
学校布置的作业需家长签字,她总在书房门前徘徊良久,才鼓足勇气送进去。
“爸爸,这个需要您签名。”
而多数时候,宋堰钧忙于工作,签字后便还给了她。
她独自抱着作业匆匆离开。
这栋别墅太大,太寂寞。
我察觉到小乖愈发频繁地陷入呆滞,不禁担忧起来。
尤其近来,她入睡时常在梦中呼唤我,口中低喃着“妈妈”,
继而深夜惊醒,满脸泪痕。
原以为她已渐渐淡忘,却不料她在梦中呼喊我的名字,泪流满面。
我的心如刀割。
多次我感受到她盯着宋堰钧的书房,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,
却又在门前怯步。
特别是,张华来访那天,书房内怒火正盛。
我飘进屋内,方知他们在谈论我。
“你说这女人究竟在搞什么?孩子回来这么久,她还不滚回来,哪怕看一眼孩子也好,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?”
宋堰钧愤怒地一拳砸向桌面。
“谭梦这女人,真是该死,不,她不是送回孩子,她是遗弃了小乖。记得小乖脏兮兮吃着破包子的样子吗?她一定是自己寻欢作乐去了,这个女人,真够狠毒的。”
门半掩。
“宋总。”张华唤道。
宋堰钧猛然推门而出,
不期然撞见了近旁的小乖。
小乖蜷缩着,满脸是泪。
怒气冲冲的宋堰钧显然愣住了。
小乖却攥紧小拳头,嗫嚅道:“……不要骂我的妈妈。”
然而面对宋堰钧震慑的目光,她立刻转身跑向自己的房间,砰地关上门。
宋堰钧与秘书面面相觑。
张华既疑惑又心疼,“小小姐这是怎么了?”
“宋总,要不要我查一下前夫人的行踪?看起来,小小姐也很想念前夫人呢。”
宋堰钧凝视着小乖离开的方向,拳头紧握。
他始终没有开口。
最终,在那个寒凉的夜晚,他狠狠咬了咬牙。
“不必了,她不值得任何人关心。她敢遗弃孩子,即便将来她想见孩子,我也绝不会让她如愿。”
那晚,小乖抱着枕头,
瘦弱的肩头不住颤抖,哭泣不已。
“妈妈,爸爸误会你了,我,我能告诉爸爸,妈妈已经……不在了吗?”
“可是妈妈说过,千万不能主动跟爸爸提起妈妈的事。”
她哭得那样无助,我多么想拥抱她,却只能穿过她幼小的身体。
我的宝贝,别哭了,好吗?
你一定要健康成长,别再想妈妈了。
在幼儿园,和朋友们快乐玩耍,好吗?
16
那天,小乖随着保姆张妈的脚步,踏进了地下室杂货间的门槛。
她忽然从一堆旧物中抽出一条丝巾。
小手紧紧攥着那条丝巾,像是抓住了什么宝贝。
张妈见那丝巾满是尘埃,脏兮兮的,便想夺过来处理掉。
可小乖却倔强地不肯放手。
“这里面,有妈妈的味道。”她稚嫩的话语让空气凝固了瞬间。
张妈一愣,那丝巾确实是我遗落在这老宅的。
泪水不自觉滑落我的脸庞。
晚上,宋堰钧归来,那条丝巾同样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他嫌脏,吩咐张妈丢弃。
张妈轻声细语讲述了日间的插曲。
宋堰钧的神色也凝固了一下。
最终,一大一小静立片刻,宋堰钧却主动上前,将沙发上紧抱丝巾发呆的小乖拥入怀中。
那一晚,宋堰钧抱着小乖,两人就这样静默至深夜。
昏黄的灯光下,一大一小的身影沉默而孤独,我心中莫名泛起一阵酸楚。
17
转瞬间,清明时节已至。
小乖愈发频繁地陷入沉思,我心中的忧虑如野草般疯长。
我的小乖究竟怎么了?
我担心她的身心健康,生怕她患上了抑郁。
在这个家中,她孤独得令人心疼。
没有母亲的陪伴,父亲又总是忙碌。
除了和张妈偶尔的交谈,小乖总是一个人,独自做作业,独自玩耍,之后便是茫然地坐着发呆。
家中的宋堰钧和张妈都太过繁忙,还没察觉到小乖的异常。
我该怎么做呢?
我的小乖,妈妈真的好担心你。
18
门外传来声响,小乖听见后匆匆跑出去。
映入眼帘的是许多陌生面孔——宋家的长辈,以及准备扫墓用的鲜花和工具。
宋家向来重视祭祖,仪式庄重而正式。
所有应到之人皆需到场,一行人整齐划一,车队缓缓驶入青翠山林中的宋家陵园。
宋父、宋母、满头银发的宋爷爷和宋奶奶,还有其他的叔伯都来了。
一身黑色中山装的宋堰钧也在其中,显得格外庄重。
长辈们注意到了跑出来的小乖,却没有过分亲近。
他们并不喜爱我所诞下的这个孩子,更何况离婚之后,谭家的衰落让其在上流社会几乎消失无踪,我的这个孩子,在他们眼中地位更是大打折扣。
他们甚至以为我是用心机,想把孩子作为重回宋家的手段。
在人群中,小乖胆怯地望向正在吩咐事宜的宋堰钧。
如今的宋堰钧是宋家最杰出的一员,扫墓之事由他一手安排。
简单交代后,叔伯们退后一步。
宋堰钧转头,这才发现了小乖。
“爸爸,你要去哪儿?”小乖怯生生地问,一头未经梳理的发丝软软地搭在肩上,那是营养不足的见证,张妈还未来得及打理。
宋堰钧微微一怔,众人的视线也随之投向门口的小乖。
宋堰钧似乎在权衡什么,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宋父、宋母身上。
宋母面无表情,率先开口:“她还这么小,就不用去了吧。”
宋父没有发表意见。
宋堰钧紧抿双唇,眼神中透着思考。
小乖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。
最终,宋堰钧挥手示意小乖靠近。
小乖急忙跑下台阶,来到他身边。
他一把牵起小乖的小手,又唤来了张妈。
“带小姐去洗漱,换衣服。”
随后接过旁人递来的黑色童装套装。
张妈领着小乖迅速回房。
宋母立刻投去询问的目光:“你这是要做什么?她母亲已经不是宋家人了。”
宋堰钧抬眼,低声道:“她母亲不是,但她父亲是。”
宋母一时愣住了,有些不敢相信。
“你……”
“你已经做了亲子鉴定吗?据我所知,你只给小乖和谭梦做了鉴定,自己却没有。”
宋堰钧眼中闪过一丝深邃,“您不是已经做过了吗?”
宋母哑口无言。
的确,得知小乖是我女儿后,且被宋堰钧收养,宋母怎能坐视不理。
我们已离婚,我的孩子未必就是宋家的孩子。
于是她悄悄取了宋堰钧的头发,又扯了几根小乖的发丝,私自做了鉴定。
结果显示确实是宋堰钧的女儿,否则宋母早就把小乖赶出门了。
而我未曾料到,宋堰钧早知道宋母做了鉴定这一事。
这场无声的较量,以宋母的退让告终。
张妈带着穿戴一新的小乖再次出现。
宋堰钧牵起小乖,下达命令:“出发。”
浩荡的队伍陆续登上一列整齐排列的宾利轿车。
宋堰钧带着小乖,步入第三辆车中……
19
车队正欲驶离城区之际,忽地刹住了步伐。
宋堰钧摇下车窗,眉宇间带着询问:“怎么回事?”
小乖探头张望,好奇心驱使着她的行动。
“宋总,有个花篮被虫蛀了,显得不太体面。”那人提了提篮子,以便宋堰钧查看。
宋堰钧一瞥之下,目光随即转向街边的花店,“换掉。”
那人连忙应允,转身执行命令。
宋堰钧也推开车门,步入车外的世界。
小乖若有所思,轻拍了拍司机叔叔的手,请求开门,随即跳下车来。
她轻轻触碰宋堰钧的手,仰起小脸,稚声问道:“爸爸,那是哪种花?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?我看见许多人都抱着那样的花朵。”
宋堰钧微感诧异,小乖何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?
“我们是去看望你曾祖父,那些花,是菊花。”
小乖又一次仰起头,满是期待地说:“曾祖父是不是不在了?菊花是不是专为逝者准备的?”
宋堰钧眉头微蹙,与孩子谈论生死,似乎并不合时宜。
“先上车,我们要出发了。”
小乖却低下了头,没有立刻上车。
刚才那位去买花的人,此时已换了一篮新花归来。
小乖摸了摸自己衣兜,抿紧了嘴唇,鼓起勇气,提出了请求:
“爸爸,你能给我些钱吗?我也想买花。”
“你想买花?”宋堰钧有些意外。
“不用了,小孩子不需要买花的。”宋堰钧试图说服她。
小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,“不,我真的想买,非常想。”
宋堰钧仔细打量着她,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,心中一动。
最终,他拉着小乖,步入了花店。
“好吧,去选一束吧。”
“谢谢你,爸爸。”
花店内,小乖四处寻找着之前那人的花篮。
“小朋友,你想买什么花呢?”店主问道。
“我想买那位叔叔刚刚选的花。”
店主一愣,未料到如此年幼的孩子竟想购买悼念用的菊花。
但店主留意到宋堰钧默默站立一旁,便默默取来了一篮菊花。
“是这个吗?”
小乖接过花篮,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宋堰钧付了款,替小乖提着花篮。
“走吧,上车。”
宋堰钧出门将花篮交给司机放于后备箱,示意小乖上车。
小乖却又把花篮抱了回来,“爸爸,这个花篮,我想自己抱着。”
司机和宋堰钧皆是一愣,只见小乖眼眶泛红,似乎心事重重。
宋堰钧不再勉强。
车队再次启程。
20
青山,宋家陵园。
一队身穿黑中山装的家族成员,依次步入宏伟的墓碑区。
每座墓碑前,他们都点燃了长香,按照辈分依次祭拜。
小乖年幼,宋堰钧祭拜时总握紧她的手,以减缓她的紧张情绪。
花篮与果篮,井然有序地摆放在每一座墓碑前。
直到最后一座墓碑祭祀完毕,众人却发现小乖手中的花篮并未置于任何一座墓碑前。
墓园内的花篮怎可带出,这是大忌。
宋母面色骤变,厉声责问:“你的花篮为何还不放下?还想带出去不成?”
小乖受惊,双手颤抖,花篮摇摇欲坠。
宋堰钧瞥了宋母一眼,旋即蹲下身子,温柔地安慰小乖。
“想放在哪位墓碑前,爸爸陪你一起去放。”
一向冷漠的宋堰钧,此刻却意外的温柔,让我心生一丝宽慰。
全程中,宋堰钧都在守护着小乖,不让宋母的冷言冷语伤害到她。
小乖摇头不语,眼泪却成串掉落。
宋堰钧错愕,“怎么了?”
“别哭了,你想气死我吗?快把花篮放下!”宋母再次发难。
此地既有已故的长辈,也有其他分支的叔伯,宋母对礼节尤为看重。
小乖的行为显然激怒了她。
小乖终于开口,“不,这个花篮不是给他们的。”
宋母一指,语气严厉,“你怎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……”
随即,她逼近,扯过小乖,“别哭了,立刻把花篮放下!”
宋母欲夺花篮,小乖却紧紧护着。
我恍然大悟,这花篮的主人,我心中已有数。
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,我欲劝阻宋母,但她仍旧固执地从孩子手中抢夺。
花篮终落地,宋母成功夺下。
小乖跌坐在地,撕心裂肺地哭泣,“别抢我的花篮,我是要送给妈妈的,我要给妈妈……”
我的心如刀绞。
正如我所料。
刚才还喧闹的陵园,此刻一片寂静。
宋母手中的花篮也猛然落地。
最震惊的莫过于宋堰钧。
他猛地拉过小乖,满脸愕然,“你说什么,这花篮是给妈妈的?”
小乖哭得更厉害了。
宋母却似从震惊中恢复了冷静,“也是,谭梦,你看,你的孩子都在咒你早死,你啊,就是个灾星。”
小乖猛地挣脱宋堰钧,扑向宋母,一口咬在她的手上,抽泣道,“你是坏人,不许你骂我妈妈……”
宋母吃痛甩开,小乖摔倒在地。
我怒火中烧,小乖毕竟是她的孙女,怎能如此对待?
宋堰钧忙去搀扶小乖,小乖却拒绝起身,坐在地上,“我要去看妈妈,你们都不是好人。”
“可是,可是,我的妈妈,她已经变成一个小盒子,我再也见不到她了。”小乖哭得迷糊,“妈妈,带小乖走吧,小乖想你,小乖不想找爸爸了,小乖只想妈妈,小乖也想变成小盒子。”
“什么!”
“谭梦变成小盒子了……”
宋堰钧猛然站起,整个人恍若失魂。
他难以置信地摇头,“不,不会的。”
宋母急呼:“堰钧!”
她想去搀扶宋堰钧,宋堰钧却像被一股力量阻隔,不让她靠近。
宋母转向宋父,“谭梦,去世了?”
宋父也摇头,“我不清楚。”
他担忧地望着走向人群之外的宋堰钧,“堰钧这是怎么了?”
“他的反应,太不寻常了。”
21
夜晚降临。
从陵园归来,宋堰钧仿佛变了个人。
他默不作声地抱着小乖,陷在沙发中,而小乖嘴里不停呢喃着“妈妈”。
一阵啼哭过后,小家伙便蜷缩在他怀里,沉沉睡去了。
这次,小乖稳稳当当地坐于他膝上,小脑袋轻靠着他的胸口,他那稍显胡茬的下巴轻轻摩擦着孩子的额头。
一日之间,他的消沉令所有人大跌眼镜。
院门处,车辆驶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。
他那黯淡无光的视线抬了起来,望向手持文件走进来的身影。
“结果怎样?谭梦还活着,对不对?”他的眼中,方才的死寂此刻被满满的希望所取代,仿佛在做一场堵伯,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。
张华握着那份报告,却低下头,沉默了。
“说啊!”
张华抬头。
“宋总,请节哀,前……夫人,半年前因胃癌已去世。”
宋堰钧猛然站起,将小乖轻轻放在沙发上,一把夺过调查资料。
“不可能,你在骗我对不对?”
然而,随着资料一页页展开,那些冰冷的文字清晰无误地证实了宋堰钧的猜测:入院昏迷、胃癌确诊、停止工作、直至火化时间,一切详尽无疑。
他的手剧烈颤抖,最终,紧咬的下颌也跟着颤抖起来。
夕阳余晖铺洒大地。
宋堰钧走出门外,颀长的身影矗立在草坪上,歪斜的领带显得格格不入,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。张华满心担忧:“宋总……”
宋堰钧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。
半晌,宋堰钧竟露出一丝苦笑:“小乖都回家了,她怎么还不回来?原来,她回不来了。”
这一笑,充满了无尽的凄凉。
傍晚的风吹动着他洁白褶皱的衬衫,一下又一下。他失落的目光缓缓抬起,凝视着雕花铁门。
他缓缓说道:“张华,你还记得吗?四年前,她就在那个门口站了三天三夜,恳求我不要离婚。”
“那几天,天气糟糕透顶,热的时候能把人烤干,雨一下就是整夜倾盆。”
“宋总,都是一场误会,您心里其实已经软化了,偏偏那时,夫人同意了离婚。”
宋堰钧自嘲一笑:“奇怪的是,婚后的那两年,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她,只感到她很吵,很烦。她总自作主张地安排我的生活,每天问我吃什么,擅自给我买衣服,把我的衣柜填得满满当当。我喜欢独自入睡,她却每晚都要钻进我的怀里,紧紧抱住我,让我几乎透不过气。但有时,又好像习惯了这一切。”
张华斟酌着字句:“宋总,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,再想也只是徒增伤感。”
“哈哈,我明明不喜欢她的,可为什么离婚后的四年里,我再也看不上任何女人。”
张华叹了口气。
“宋夫人一直在为您物色名门千金,她们对您有意,想要嫁入宋家,可您从未去见过任何一个。”
寒意渐浓的夜风中,宋堰钧再次扬起了嘴角。
“可笑,我怎么会喜欢上谭梦?婚后觉得她烦,上学时我也觉得她烦。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我,打球时能提两箱水来,脚受伤时她包揽了我的一日三餐,我流感住院,她还会跑来问我闷不闷,需不需要有人陪聊。”
“夫人只是太爱您了,可您……那时候,您没有心情恋爱,也未能体会到夫人的深情厚意。”
宋堰钧垂下了肩膀,冷笑一声:“更可笑的是,就因为一个巴掌,我坚持要离婚,想证明我不喜欢她,想摆脱她。”
“真离婚后,心里却是空荡荡的,甚至不敢打听她的现状。如果她再婚了,我会不会悔恨到恨不得自我了断?”
“张华,你知道吗?我一直以恨她的名义,别扭地思念着她。”
“我明白的,您多次发脾气,说夫人不回来看孩子,其实是想见夫人一面。”
“是我失职,我没有成为一个称职的秘书,没有理解宋总的真正意图,我早该去调查夫人的消息。”
宋堰钧摆手,轻轻拍了拍张华的肩膀:“跟你没关系,是我自己弄丢了她。”
夜色中,宋堰钧走向车子,驾车离开。
张华对宋堰钧的状态十分担忧:“宋总,您要去哪儿?”
宋堰钧降下车窗,目光扫过我栽下的那株海棠。
无数海棠花瓣在夜风中摇曳,带着一抹难言的哀愁。宋堰钧收回冷淡的视线,手搭在方向盘上:“我去接她回家。”
“太晚了,又是在乡下,我陪您……”
未等张华说完,宋堰钧已驱车离去,空气中只留下张华的一声叹息。
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逝,宋堰钧迎着残阳,车影渐渐隐没于那片红霞之中。我停留在原地,望着那株海棠,沉默无声。
宋堰钧刚刚说的……
是真的吗?
他,喜欢我?
随风摇动的海棠花中,我亦在风中轻轻摇头,苦笑不已。
这样的喜欢,算什么呢?
整整三天三夜,他未曾松口,任我在烈日与风雨中自生自灭。
22
四个小时的车程之后,宋堰钧踏足了乡村的土地。
那扇被岁月斑驳了的木门之前,他举起的手,在半空凝固。
他合上眼睛,片刻后睁开,面容如同沉沉夜幕一般,笼罩着无尽的哀伤。
咚咚咚,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门扉。
良久,外婆摸索着打开了门,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,“是小越回来了吗?”
然而,出现在门口的身影,却让她眼神一愣,继而满是迷茫与陌生。
“您找哪位?”外婆问道。
婚礼上,外婆确实见过宋堰钧。但岁月不饶人,老年痴呆症让哪怕是至亲,她也能一日忘记三次。更何况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宋堰钧,任凭她在脑海中搜索许久,也无法忆起。
宋堰钧沉默了半晌,才缓缓开口:“我找谭梦。”
外婆的眼眶忽然泛红,摇头道:“找梦梦啊…梦梦早就走了,你回去吧。”
外婆低声细语,仿佛在自言自语。
宋堰钧垂下的头颅微微抬起,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楚。
他轻声说:“我来带她回家,她的骨灰。”
步入简陋的屋内,正堂摆放的是我的灵位,旁边静静躺着骨灰盒,前头放着一只苹果。
宋堰钧的手微微颤抖,捧起骨灰盒,手臂依旧抑制不住地轻颤。
他将骨灰盒紧紧拥在胸口,头低垂下去。
时间仿佛静止,随后,一阵压抑的呜咽在空气中回荡。
“抱歉。”
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可我分明见到,一滴泪水落在了我的骨灰盒上,清脆而沉重。
外婆迷茫地望着这一幕,随后蹒跚着走进厨房,倒了一杯水出来。
“你喝点水吧。”
宋堰钧没有接过水杯,只是低着头,紧紧抱着我的骨灰盒。
外婆轻轻将水放在一旁,嘴里嘀咕着:“你是梦梦的朋友吗?谢谢你来看她,她没几个朋友的。”
宋堰钧的肩膀颤动得更加剧烈。
23
夜幕降临,宋堰钧没有返回京城。
家中并无多余的房间,外婆只好让他睡在我过去的卧室里。
外婆抱着新被褥要更换,却被他阻止了。
“不用换了,就这样吧。”
外婆愣了愣,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,但疲惫的身躯并没有力气争论,随了他的意愿。
已近深夜,宋堰钧环视着屋内的摆设——一个柜子,一张桌子,还有几件简单的生活用品。
他的手轻轻拂过这些物品,拿起我的工作照,温柔地摩挲着照片上的我。
他深深闭上了眼睛,眼角湿润。
最终,他穿着衣服,搂着我的骨灰盒,躺上了床,再次合上了眼睛。
24
次日清晨,宋堰钧带着我的遗物——骨灰盒、衣物和书籍,还有外婆,一同回到了宋家老宅。
小乖从床上跳起,看见坐在客厅的外婆,立刻飞扑过去,投入了外婆的怀抱。
“外婆,你也来了,我好开心!我正打算让爸爸带我去找你呢。”
外婆浑浊的双眼因辨认出小乖而亮了起来,激动地抚摸着小乖的头,“小越,我的宝贝。”
客厅的一角,宋堰钧静静地抱着我的骨灰盒,沉默无言。
小乖转头看向父亲。
“爸爸。”
当她看到宋堰钧怀中紧抱着的骨灰盒时,眼眶瞬间红了。
“妈妈。”
宋堰钧高大的身躯如同雕塑一般,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。
我不安地望着他,心中默问:他会照顾外婆的,对吧?
张妈似乎也猜到了我的心思,轻声问道:“先生,夫人的外婆是暂时住在这里,还是……”
宋堰钧没有移动,语气坚定:“我要给她养老送终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张妈退后,开始整理房间。
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,这样就好了。
外婆独自生活早已力不从心,宋堰钧愿意为外婆养老,解除了我心中的大忧。
宋堰钧又让人将我的物品安置于屋内。
最后,他还做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决定。
他将我生前在宅邸中买下的所有物品,逐一恢复到原来的位置,就连我们的婚纱照也被重新挂在了主卧室。
我震惊不已,他一件也没有丢弃,而是将它们锁在一间屋子里妥善保管。
我的物品一一摆设出来,这个家似乎也不再那么冷清了。
小乖翻看着相册中我的照片,小心翼翼地捧着,眼神充满了珍视。
“哇,原来妈妈以前更美呢。”
我的一张照片被装进相框,置于小乖床头柜上,她每晚睡前都会抱一抱,亲一亲。
我伸手想去抚摸她的头,虽然无法触碰到,但心中却是满满的感动与心疼。
我的骨灰盒,宋堰钧在客厅设置了一处庄严的灵位,郑重其事地供奉着。
每日更换鲜花与香烛,小乖也会每天为我上香。
宋堰钧住在主卧,早晚进出房间时,总是会驻足于婚纱照前,陷入一阵恍惚。
25
没过多久,宋堰钧因对小乖倾注了更多心血,逐渐察觉到了小乖的不对劲。
他聘请了顶级的心理专家。
一番诊断后,医生凝视着小乖笔下的母亲,那幅简陋的画中小村庄。
"宋总,令嫒是太思念您的夫人了。"
"逝者已矣,不可追回,而今之计,唯有您多多陪伴小千金,类似情况不少,让还活着的人多给她些陪伴和关怀,是最为有效的疗愈方式。"
宋堰钧轻轻颔首。
"我懂了。"
心理专家离去后,宋堰钧唤来小乖。
小乖依偎在他的膝上,他温柔开口:
"想妈妈了吗?"
仿佛触及心中柔软,小乖眼眶微红,抿紧嘴唇轻声应着:"嗯,很想妈妈。"
宋堰钧取来一旁的婚纱照相册,翻开。
指着我的照片,他说:
"爸爸陪你一起看妈妈,瞧,妈妈在笑呢,那笑容是对小乖的。"
他缓缓道,"这不就意味着妈妈也在想小乖吗?"
小乖肯定地点着头,"对呀。"
那天下午,宋堰钧伴着小乖翻阅了我所有的照片。夕阳西下时,他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,眼圈泛红。
26
一个月后,我的骨灰被宋堰钧带回家族府邸,宋家二老风尘仆仆而来。
宋堰钧吩咐上等金丝楠茶。
而宋母连杯子都没碰。
"你是不是糊涂了?将骨灰盒置于宋宅不说,还供了起来,不怕不吉利吗?"
宋堰钧却不为所动,放下茶杯,悠悠说道:
"若觉得不吉利,二老请回吧,以免沾染不祥。"
"你!"
宋父按住宋母的手,示意她冷静。
最终宋母抿了口茶,勉强平复情绪。
旋即,她从包中取出一叠照片。
"你看看这些,挑一个吧,宋家不能没有儿媳。"
宋堰钧扫过茶桌上排列的照片。
首位便是京城苏家的千金,刚从哈佛毕业,样貌无懈可击。
宋堰钧却笑了,眼神投向挂着我牌匾的中堂。
"请问,哪位千金能接受丈夫在家立着亡妻灵位?劳烦问清楚,我没什么意见。"
宋夫人先是怒火中烧,此刻则是惊怒交加,"你,你……"
她胸口起伏,呼吸急促。
宋父连忙为她拍背顺气,"消消气,他倔起来就这样,先别和他计较。"
宋夫人再也忍耐不住,与宋父一同离开。
27
在外界眼中一直孝顺父母的宋堰钧,与宋夫人起了争执。
他选择以理服人。
任凭宋夫人如何安排,他都不为所动。
只轻描淡写一句“不婚”,便让宋夫人气结。
即便宋夫人身体有恙,他也会安排顶尖医疗团队照顾,寿辰时也会大操大办,尽到孝子本分。
唯独在婚姻大事上,寸步不让。
这场拉锯战持续了两年。
直到宋夫人一场大病后,选择了妥协。
宴会上,面对贵妇们的纷纷推荐,她一一婉拒。
次年她的寿宴上,面对满堂宾客,她握住了宋堰钧怀中的小乖。
宋堰钧望着她。
她瞪了他一眼,随后端庄微笑着接过张夫人的礼物。
"多谢张夫人,这是我孙女,乖宝,叫李奶奶。"
宋夫人揉揉小乖的头。
小乖仰头,甜甜地唤了声:"李奶奶。"
李夫人也弯腰,"不愧是小宋总的女儿,真可爱,小乖,给你的红包。"
李夫人递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。
小乖紧张地望向宋夫人。
宋夫人笑说:"收下吧,这是李奶奶的心意。"
小乖这才接下,"谢谢李奶奶。"
目睹这一幕,宋堰钧嘴角勾起一抹浅笑,转身走向另一桌招呼客人。
28
万静娴。
我骨灰归府一月后,万静娴也来到了宋宅。
彼时她的孕肚已颇为显眼。
我以为她是来要求宋堰钧娶她的。
怎知,她却泪流满面。
"这么说,我彻底没希望了?就算我决定为赵家生下孩子后就跟赵海离婚,你也绝不会娶我,是吗?"
"万静娴,我曾说过,我们可永为朋友,却不可能为夫妻,望你自重。"
万静娴不服,"那你为何要在赵海对我施暴时相助?"
"商场利益所需,万家乃宋家的重要盟友,又夹杂着长辈的情谊,我撞见你受欺,理当伸出援手。"
万静娴半晌后低语:"原来如此。"
"抱歉,往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事,请你自己保重。"
"为什么?"
宋堰钧首次正视她,这是此番会面中的第一次。
"谭心玥,那个孩子不该被嫌弃的目光审视,她是谭梦与我的孩子,是宋家的千金,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不尊重她。"
万静娴诧异,"什么?你早就知道了?怪不得你说有空陪我去海岛,最后却推说有新项目无法成行。"
最终,宋堰钧起身,背对着她迈向楼梯。
"请回吧。"
29
三年光阴转瞬即逝。
宋堰钧亲手整理了祭坛,将我的骨灰盒安置于宋家陵园之内,让这段故事归于尘土。
此消息一出,上层社交圈议论纷纷,多数认为这是宋堰钧终于放下的迹象,于是有人再度尝试,将名媛的照片递至宋夫人面前请她挑选。
而宋夫人望着宴会中从容应酬的宋堰钧,轻轻摇头。“放下?他这辈子都做不到。”
宴会上,富贵妇人们窃窃私语。
“听说了吗?宋家那位小公主至今仍没有改回宋姓。”
“未改,宋夫人能容忍?”
“哼,纵使她心中不愿,也只得接受。毕竟,谁能比得上宋堰钧那样的儿子?名声在外,才华横溢,孝顺之余,心中更是挂念亡妻。”
“宋夫人早已看开了,接纳了那位小姑娘。你瞧,她还包下游乐园,带着孩子去玩呢。”
30
时光如梭,又一个十五年。
我的宝贝小乖已亭亭玉立,在大一新生的演讲台上自信满满。
“各位好,我是谭心玥,来自2012级教育系一班,非常荣幸在此发言……”
我的泪无声滑落,随即脸上绽开欣慰的笑靥。
台下,贵宾席中的宋堰钧,眼边已有细纹,满眼的骄傲与自豪。
“最后,我要感谢我的父亲,还有我的母亲。有人误会我没有母亲,其实不然,她一直在我身边,虽不可见,但我能感受她的陪伴,关注我的成长。妈妈,我爱你。”
我再次泪湿眼眶,心语:宝贝,妈妈同样深爱着你。
31
小乖入学仅一周,宋堰钧骤然倒地,紧急送医,尽管汇聚顶级医疗资源,他却未能醒来。这位京城传奇人物,年仅四十五岁便陨落。
宋夫人泪洒医院,悲痛欲绝。
随后,律师步入病房,留下一句“请节哀”,递交给她一叠厚重文件。
那是宋堰钧为宋氏集团规划的未来蓝图,详尽到每一个发展阶段,足足二十年的经营策略。
文件末页,夹着一张纸条:“爸妈,孩儿不孝,实是身心俱疲,原谅我。”
宋夫人颤抖着拾起那张纸,泪如泉涌。
校园内,谭心玥得知消息,急忙奔往医院,却只见父亲已安详阖眼。起初,她并未哭泣,只是紧紧拥抱着父亲,“我不伤心,爸爸是去陪妈妈了。”
最终,她颤抖着肩,泪水决堤,“我早有预感,等我长大,爸爸也会离开。”
我悬浮半空,目睹此情此景,胸口一阵剧痛。
当我再次低首,漂泊十五载的灵魂逐渐消散。
原来,我的旅程也将终结。
“谭梦。”
谁在唤我?
我转身,竟见到宋堰钧的脸庞。
是他吗?
“谭梦,你要去哪里?”他问。
我摇头。
他笑说:“我陪你。”
完